近年来,随着文化创意产业的迅速发展,以数字技术、信息技术和网络技术为代表的现代科技在推动文化艺术发展、催生新的文化业态方面显示出巨大的力量,越来越成为文化创新不可或缺的重要动力。在这种背景下,深刻认识科学技术与文化艺术之间的关系,以通过科技创新推动文化艺术的发展,就成为文化建设中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阎平的新著《科技与艺术》(湖北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对这一问题进行了抽丝剥茧的系统梳理,提出了一系列具有理论和实际价值的观点,堪称一家之言。

  作者认为,科技和艺术的关系是随时代的发展而变迁的。在人类产生后的漫长历史时期,技术和艺术是紧密融合在一起的。“艺术”这个概念,在古代很长一个时期内,都包括一切人工制作在内。“技术”与“艺术”的共通之处在于,它们在本质上,都是人类影响客观世界的一种“本领”。在人类社会早期,技术和艺术是不可分割的。早期的绘画很难区分技术和艺术,艺术家在当时只能称作匠人而不是什么“家”。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技术与艺术逐渐分离。艺术和技术的分离,是人类社会分工的必然趋势。随着社会分工的越来越精细,一部分专门从事艺术生产的人出现了,这就有了艺术家与艺术工作者。而艺术也从物质生产生活中逐渐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体系。作者把中国宋代“文人画”的出现作为技术与艺术逐渐分离的一个重要表征。作者的眼光并未停留在遥远的“创世纪”,而是密切关注在当下。作者认为,在现代新技术革命的条件下,艺术开始大踏步地向科学靠拢,科技也冲击着艺术的每一个角落。在音乐、美术、电影、文学、舞蹈各个艺术领域,新的技术手段、交流方式、传播媒体、存在方式、传统的审美活动面临技术工具理性的全面改造。福楼拜关于科学和艺术“在山麓分手,有朝一日将在山顶重逢”这一预言正在成为现实。当然,这种“重逢”和起初的“未分开”已经完全不是一种状态了。无论是科技还是艺术,都已经是体系化、精细化、高度发达的形态。这种历史视角,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作者认为,科技和艺术的关系是依艺术领域而不同的,并从文学、美术、音乐、舞台艺术、电影电视几个领域分别探求了科技与艺术之间的关联。作者认为,文学与科技的关系,主要体现在这样几个方面:造纸和印刷技术促进了文学样式的改变,科技生活催生了科技题材的文学,科技作为一种文化样式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文学作品的思想性,科学理论促进了文学理论的发展,互联网技术催生了网络文学这一新的文学样式。美术与科技的关系,科技不断为美术创作提供新的工具和新的材料,科学理论影响了美术作品的风格,数字技术孕育了电脑美术,改变了美术作品的生产方式。音乐与科技的关系,主要体现和表现在两个方面:音乐理论本身就是一门科学,科技对乐器的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而乐器的发展促进了音乐的不断创新。舞台艺术与科技的关系,主要体现在剧场技术方面。电影与科技的关系最为密切,首先,电影本身就是科技的直接产物,其次,目前数字技术使电影创作人员被束缚的想象力得到了彻底解放,并催生了新的影视类型。显然,在作者看来,科技在艺术各领域中的作用是不同的。大致看来,科技影视的影响最大,对音乐、舞台艺术的影响次之,对美术的影响又次之,对文学的影响最小。这基本是符合实际的。

  科技的发展为艺术提供了新的手段。人类的想象力是无限的,艺术的使命就是要把这种想象力表现出来。而科技就是不断提供这种表现的可能性。科技手段的作用,不仅使人类的想象得以实现,并且进一步激发了人类的想象力。艺术创作的科技含量越高,艺术创作技巧、艺术表现手法也会越来越丰富。随着技术的进步,艺术创作的技术因素得到飞速提升,技术的提升又直接作用于艺术创作,推动新的艺术形式不断产生,优秀艺术作品不断涌现。科技越进步,艺术家越自由。科技的发展为艺术提供了新的反映对象。作者认为,生活是艺术的源泉,科技生活本身就是现代生活的一部分。因此反映这些生活,是艺术家的责任,同时也是机遇。从这个角度看,科技对于艺术的意义,与政治、经济以及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并无二致。科技的发展为艺术提供了新的信息交流方式。科技的发展,使得全球信息沟通十分快捷,非常有利于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相对平等的艺术交流,共同促进世界艺术的繁荣、发展。科技的发展大大提高了艺术创作主体的素质。多渠道、大规模信息的截获丰富了人们的生活阅历,提高了人们的审美情趣,扩展了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人的想象力的丰富、创造力的提高将会不知不觉地融入其对世界的感知,从而影响到艺术创作与生产。如果没有现代科技的进步,艺术生产者创造力的丰富是困难的,艺术生产力的提高当然无从谈起。作者通过各种实证,充分肯定了科技在艺术创作生产中的重要作用,但一再强调,科技在艺术创作生产中的作用是基础性的、手段性的、工具性的。科技对艺术创作的基本程序、基本模式并不产生颠覆性的影响,它只是提供了更多的表现手段,更广阔的表现空间以及更多的反映对象,但它并不能在主题的深刻、故事的曲折和人物形象的丰满方面作出多少贡献。显然,作者的这种判断,既是积极的、乐观的,又是冷静的、审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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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技的作用是双面的,必须警惕科技对艺术产生的负面作用。作者认为,科技手段的过度使用,易掩盖艺术本身的贫乏。科技手段强大的功能常常会误导编创人员在艺术构思方面不再苦思冥想,不再精益求精,而是直接拿各种声、光、电手段当特技来用。有的戏剧节目包装极尽豪华,但情节老套,人物形象不突出,演员演出功力低下。有的电影电视剧本平淡,表演一般,只是靠科技手段制造特技来吸引观众。科技手段的过度使用,消减了艺术家艺术创造的热情。有的画家嫌写生麻烦,于是出外的时候不再背画笔画架,而是轻松地带上数码照相机或数码摄像机,拍摄一些景致画面,作为创作蓝本。更有甚者,干脆买几本画报、摄影集或者光盘,直接作为创作蓝本。这样的美术创作,无疑是缺乏创意的,其艺术价值大打折扣。科技手段的滥用,浪费大量资金。以戏剧为例,现代科技手段几乎都是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如果过于依赖科技手段,必然在“硬件”方面要求很高,这就需要巨额的资金投入。目前这方面较为典型的是奢华文化设施的滥用等问题。这对当代艺术创作无疑具有警醒作用。

  科技和艺术都是一个庞大的、不断发展的体系。不仅在不同的艺术门类中,艺术与科技的关系不完全相同,即使在同一艺术门类中,不同的次领域与科技的关系也是各不相同的。科技和艺术之间的关系不是点与点之间线性的关系,而是多点对应的关系。作者对于科技与艺术发生关系的每一个侧面、每一个环节都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归纳,差不多算是完全归纳法。这种方法看似烦琐,但这种切实的功夫是十分必要的。